荷花公主
南昌才子彭生,是个身材修长,容貌俊美的翩翩少年。有一年,他去钱塘拜访朋友,在昭庆寺落脚。某天,和朋友荡舟江上,看到渔人网到一只螃蟹,像盘子那么大。彭生觉得惊奇,就买下来放生。螃蟹举着两只前爪好像作揖道谢,然后沉到水里。
几天后,他独自在堤上散步,遇见一个年轻女子,穿着碧绿色的衣衫,和一个老妇从圣因寺出来,光艳夺目。彭生一见就非常喜欢,不由自主上前搭讪:“姑娘从哪来?”女子没搭话,很害羞地招呼老妇说:“阿姆走快些,咱们赶紧回家。”彭生在后尾随,却追不上,走到水仙殿,失去了姑娘的身影。他万分惆怅地回来,寝食难安。第二天又去寻找,却踪影全无,于是因为相思生病,虚弱地躺在床上。
几天后的夜晚,有个小丫环挑灯进来,对他说:“公主有请!”彭生不说话,翻过身面对着墙壁。丫环说:“我们公主就是你在河堤上遇见的姑娘。”彭生闻听,精神一震,跳起来。跟着丫环曲曲折折来到一处,走过长满花草的小路,进了一个大门,牌匾上写着“水晶蜮”三字。四面都是荷花盛开的池塘,窗户和墙壁都是水晶做成。
公主正靠着栏杆看荷花,看到彭生来了,上前拉着他的手说:“傻郎君,几天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随后端来一杯绿色的茶水,说道:“这是绿萼夫人送来的,喝了可以忘忧。”进到房里,两情相悦,公主又告诉他,自己是水仙王的女儿,人称荷花公主,住在舅舅家。舅舅是蟹王,现在做西湖判官。分别时再三叮嘱,舅舅严厉,一定不要让他知道。
从此,彭生每晚都到荷花公主那里。有天晚上二人睡着了,到了早晨才醒。舅舅得知后派人把彭生押去。他抬头看到大堂上坐着一个容貌古怪的人,不由畏缩不敢上前。那个人看到彭生,忽然站起来,走下台阶说:“您还记得在渔船了放生的螃蟹吗?自从蒙您相救,一直念念不忘,但没机会报答。刚才听仆人禀报,有人骚扰我的外甥女,所以冒犯,真是罪过。”彭生这才知道,西湖判官就是自己放生的那只螃蟹。
彭生被请到首位坐下,然后设酒宴款待,判官对荷花公主的婚事一口答应,然后把彭生送到水晶域,找了个吉日举行仪式。
这样过了一年多,某天,彭生和公主去湖中游玩,一个朋友在邻船里喊他,问这一年去了哪里,然后交给他一封书信。信是哥哥捎来,上面说母亲病重,让彭生赶快回家。彭生读完,涕泪交流,急忙回去收拾行囊,只是对妻子恋恋不舍。公主惨然道:“怎么能因为我放弃母亲呢?我也不能让郎君孤单地回去。”然后带着彭生禀报舅舅,想和丈夫一起回乡。舅舅不同意,说:“你身子太弱,不适合长途跋涉,而且太夫人的病已经好了。郎君孝顺,应该自己回去。”然后送给彭生一丸药,说可以给彭生母亲食用,延年益寿。公主落泪道:“这几个月来,觉得腹部震动,已然有孕。郎君记得来取回这个孩子。虽然你我琴瑟和鸣,但世事变化太快,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重逢。”彭生洒泪离去。
到家后,母亲的病果然已经好了。想再次离开,但母亲不高兴,所以又呆了几个月,然后再次到了钱塘,还是暂时住在昭庆寺。
第二天就急忙去找公主,到了水晶域,只是一片荒草池塘,没有房屋。怅然而返,到了一座小桥,看到公主从东而来。二人相见,互诉别情,公主说:“我家遭难,已经搬家。”随后喊来一条小船,把彭生带到雷峰塔下。来到一处豪华的住宅。住了几晚,彭生逐渐得病,虽然公主不离左右的侍奉,还是日渐沉重,奄奄待毙。
某天,从外边忽然又进来一个荷花公主,来到床边,眼泪滴落在彭生脸上。过了一会儿,又指着另外一个公主骂到:“郎君已经病成这样,你还不放手吗?”说完离去。
到了傍晚,后来的公主带着婢女抱着一只黑色的仙鹤到来。刚进门,另外一个公主就畏缩伏在地上不敢动。黑鹤上前去啄,女子变成一条白蛇而死。剖开蛇的肚子,得到一颗宝珠。
公主说:“冒充我的,是蛇妖。我跟着舅舅去给王母拜寿,导致妖物趁虚而入。这个妖怪我舅舅都无法制服,所以向母亲借来她的玄鹤。你中毒已深,只有把这颗珠子和雄*一起服下才能康复。”
彭生康复后,荷花公主带来他们的孩子,已经生下两个月了。公主对他说:“我本是紫府(传说中仙人住的地方)管理文书的官吏,因为与你相识,破了色戒,现在要贬到*冈刘家降生,已经延误了日期,从此永别了!”说完喂孩子一次,就要离去。彭生拉住,恳求再停留片刻。公主说:“纵然再留片刻,也终将离去。你多保重,不要想你我。”落泪走出门去,走了十多步,还在回头看。彭生追出门,公主不见了。他痛哭失声,带着孩子回了家乡,终生再没娶妻。
(故事出自《埋忧集》,比聊斋晚一百年左右,是不是很熟悉的感觉?有没有《花姑子》和《西湖主》的影子?)
到家,母病果已愈,慰甚。具述所遭,将奉母偕至浙中。母不乐远行,居数月,复辞母兄渡江,仍寓昭庆。
次日即往觅女,至则棒莽塞途,更无舍宇。日将暮,怅然始返。至西泠桥,见女华妆冉冉自东来,生前问讯,并道所见之异。女曰:“妾家前以罹灾,已徙湖南。今可就此渡也。”相将呼舟,至雷峰塔畔,望楼阁涌现,女命舣棹其下。携生登岸,命酒叙阔。酒未阑,辄起拥生入帏,倍极款洽。生殆难复支,次日遂病。女汤药必亲,倾刻不离于侧。顾寝后必强与合,生虽厌之,而无如何。由是日就沉绵,势已垂毙。
忽一女子突至榻前,抚生而哭,涕泗汍澜。良久,以一手指女骂曰:“妖魅,今郎病已至此,汝犹不舍耶!”语未竟,生忽张目,见女面目衣履与前女无毫发异,居然又一公主也。慨然曰:“卿休矣!已知命在呼吸,更何烦双斧伐之耶!”女大哭,顷之拂袖径出。
日将晚,见女偕婢抱一玄鹤至,遍体纯黑而丹顶。甫入门,前女顿缩如蝟,伏地不敢动。婢纵鹤击之,此女脑裂,身化白蛇。剖其腹,得一珠径寸。以示生曰:“此冒妾者,雷峰塔蛇精所为也。妾前从舅氏至瑶池为王母庆寿,致妖物为此狡狯误郎。及见郎病不可为矣,妾既无以自解,且此妖虽舅氏不能制,故复往见母,乞其囿中所蓄玄鹤来除之。今妖幸已诛,但郎受毒已深。必以此珠合雄*饵之,疾乃可起。”生昏瞀之中闻女言,如梦始觉。叹曰:“此物始与共枕,但觉气息之间,不如卿之芳兰竞体,且荡甚。及卿来视,心益骇诧,但尔时亦何能顿释乎?”女乃以珠付婢,趣令合药饵。生三日已起,载与俱归。
时儿生已两月矣,生抚之,喜极更悲,曰:“此来何啻再世韦箫也!是儿可名曰来复。”女忽哽咽语生曰:“善抚之,君宗祀赖此一线。妾不能见其长成,岂非数也!”生骇问:“此言何故?”女曰:“妾本紫府侍书,以一念之痴,缠绵自缚。前至层城,王母以妾已破除色戒,谪使降生*冈刘修撰家。今诞期至矣。”遂起,将出门,复返,就生怀取儿乳之。既毕,欲去,生按令小坐,女曰:“纵少留,终须别去。善自爱,勿念此负心人也。”挥泪自出,十步之外,犹复回顾。生追之,倏不见。痛哭携儿归,更不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