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少时,每年端午节前,拔菖蒲艾草,是我和弟弟的任务,在渠边河道水草茂盛处便可拔来,弟弟嫌有怪味,不愿靠近,只肯站堤上为我鼓掌助威。回来,祖母把菖蒲剪成两股宝剑般和艾草一起,用红纸包好挂在大门上,说是可辟百邪的。祖父则在堂屋的厅梁上挂上一幅钟馗图,凶神恶煞的黑面神,我不是很喜欢,一般离得远远的,更不喜欢的是祖父会半强迫半用他从无锡福田巷带回来的零嘴哄骗着,让我们喝雄黄酒。骨瓷的小盅,泡的老酒,捏一点雄黄,撒在里面,浑浊泛黄得紧,各人呷一口,再用手指蘸点半化不化、黏黏乎乎的雄黄,在我们的额头上写一个“王”字,如此便可一年不惹蛇虫百脚了。
周作人先生曾写有一诗,说的便是此种情形,“蒲剑艾旗忙半日,分来香袋与香球,雄黄额上书王字,喜听人称老虎头。”先生是浙江绍兴人,而我的家乡是苏北里下河,两地相距甚远,习俗却大致相当。端午享祭之后,我们大抵会分得一个绣着福字或绣图案的红色小香袋,要求必须挂脖子上或随身的口袋里,说是可以驱除恶鬼邪神。香袋里装的艾或其他药草,味道不是很怡人,远不如立夏时所发的蛋袋,红绳或彩绳结的,可以放一个大大的鹅蛋或鸭蛋,能与小伙伴们比试、互斗,那么讨人欢喜。
端午节,本地习俗要吃五红,大体是苋菜、咸鸭蛋、红烧鸡、水煮河虾、红烧黄鳝,各地略有差异,那时节有如此菜肴,算是特别丰盛了,平素难得吃上一回肉的,有半个过年时的模样。端午,还应该吃粽子,年幼时住农村,家里难得于端午时裹粽子的,周边四邻每家大多会送来几只,多数时候吃不完的。本地习俗端午时女婿还要到老丈人家赘节,带点烟酒即可,未婚毛脚女婿或新婚的女婿则繁复一点,除烟酒外还需莲藕河鱼之类的,俗话叫做盒担的,而女方家都是统一回粽子。煮好的粽子,花式各样,馅也各有多种。铁皮水桶,满满地盛好几个,往往吃不了的,不管是做粽子的女方家,还是带回粽子的男方家,都会分送给左邻右舍。彼时,天气已经较为炎热,那时别说冰箱,电器都较为稀罕,所以粽子常常有点馊味,故老家这个时候会有端午节到丈母娘家吃馊粽子的玩笑话。
端午节,在老人的口中,有各种的童话和故事。我家祖母不太擅长讲故事,翻来覆去只有那么几个,倒是隔壁西邻,住在万井塘边的陈二奶奶很会讲故事,种类很多,且讲解颇为生动,以至于我年近中年,还能记忆犹新。长大后才知道端午节与屈原的关系,知道了粽子的前世今生。那时候有关端午节让我们兴奋的是白娘娘的故事。白蛇修炼得道,化作人身,来找许仙报恩,却被老法海所阻,施诈让她误饮雄黄酒而现形,吓死许仙。白蛇上天与仙鹤童子大战三百回合,终盗取还阳草救回许仙。再说法海隐藏许仙于寺内,白娘娘水漫金山救相公,最后被镇压在雷峰塔下。故事听到惊心动魄之时,常紧紧抓住我随身贴藏的香包,遥想战斗的激烈。后来电视普及,看到了赵雅芝的《新白娘子传奇》,才把儿时听到的故事血肉鲜活起来。
本文来源:扬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