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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江端午寻味丨家乡的灰汤粽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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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新闻客户端叶青

我乡人包的粽子颜色比黄金更金黄,光泽比黄金更璀璨,密实紧致如同人体上最健美的比目鱼肌,在家乡玉环的大地上,芬芳了我的青春岁月。

金黄色的粽子是用稻草灰汤煮出来的。外婆说我们祖上生活在福建沿海,男人出去讨海,女人在家里琢磨做点好吃的,后来发现稻草灰水有一种特殊的清香,用它做米粑可以存放很久,在包粽子时也用了起来。随着迁徙定居,这种古法被带到海岛玉环。

家乡的早稻有一部分种植在丘陵地带。七月,农民开始收割早稻时,我外婆就认准了丘陵稻田的稻秸秆,农户总是招呼多拿几捆。亲爱的外婆个子偏矮,她抱着不多不少的三捆稻秸秆回家,穗头如纷繁的花瓣在头顶摇曳。

外婆把早稻秸秆浸泡在水里,去掉外层杂叶,剪去头尾,洗净灰尘,在大竹匾上晾开,齐簇簇的稻秸秆在阳光下闪耀金灿灿的光芒。晾干后,收入麻袋保存。

外婆把湿润的白纱布一层一层铺在筛子上,把去年洗晾干净的稻秸秆一部分铺在白纱布上,做成密密匝匝的过滤器。另用一个旧铁锅燃起大部分干稻秸秆,稻草灰一段一段落在旧铁锅上,当收了最后一抹灰后,立即把稻草灰倒在圆木桶里密实的稻秸秆上,干柴烈火呼之欲出时,迅速拿出大水舀,将身后的一大锅开水不停地往稻草灰上淋,似灭了它燃烧的热情。稻草灰如同干渴的沙漠,一下子嗞嗞嗞吸干水分。随着外婆不停加水,木桶发出叮咚声,再哗啦哗啦响,一种特殊的液体在水中洋溢起来。

外婆用木铲子一边松开凝结的稻草灰,一边慢慢加水直至稻草灰水溢上筛子。静置良久,提起白纱布,木桶里便是琥珀色的稻草灰滤水汤,也叫碱水。由于多层纱布和稻秸秆的过滤,晶莹澄澈。

端午时节,棕榈亭亭玉立,外婆早就盘算今年买几支棕榈枝、几把箬竹叶片,为包粽子精心准备。

据清代《特开玉环志》记载,端午以箬竹裹糯米为角黍节糕,邻里相馈送。可见包粽子是家乡一种很有仪式感的乡俗。

外婆手艺上乘。她用两片粽叶折叠一个暗藏防漏内角的圆锥筒,左手固定,右手舀入糯米平铺,双手捂着锥形筒随手背在桌面上震两下,让米粒紧实,再用手抹平,用力一压,立马将两边的粽叶顺折下去,折出尖角,快收盖帽,紧锁帽舌,麻利地扯过棕榈条,绕三两圈系紧粽身,再打一个漂亮的活结。经络明显的箬竹叶在她手中服服帖帖,顺从其美,整个过程严丝密缝。

煮粽子的大铁锅叫“桃箍”(闽南话),煮粽的过程甚为神秘。其一是在煮粽的三个多小时里,决不能问一句熟了吗,这是我乡人的禁忌。其二是开煮前用一支筷子,搁在高高耸起的大锅盖上,方向与锅盖提手平衡。我私下思忖,那是乡人对粮食的天然崇拜,是她们的执着和虔诚。

煮一大锅粽子一般需要三个小时,外婆一直守在灶台,隔时加几次稻草灰汤,让汤水自始至终没过粽子靠的也是经验。熄火后再闷半个小时。时间是美味的推手,出锅的粽子颜色比入锅前深而鲜艳,棱角也更为分明,苹果绿的衣饰上紧束葱绿色的腰带,凹凸有致。孩子围着锅灶,蹦蹦跳跳念顺口溜:四角翘翘,一条拢带扎腰,落下千古井,下底往起烧,山里的壳,田里的肉,脱下衣服来吃肉。

各人急切地在棕榈、稻草、箬竹叶、稻米散发的芳香中等待第一个粽肉。打开活结,提起粽叶的顶端,一个龙神马壮的糯米粽滚落在碗里。用筷子戳上去,原本颗颗独立的糯米已是如胶似漆,浑然一体,晶莹剔透,确实惹人喜爱。蘸一下白糖,从一个角咬上一口,糖汁融化在米粽里,回味在舌尖上,甜蜜在心底里,软糯香甜,糯而不黏,是植物的气味与粮食的天然香气水乳交融,口感奇妙。

外婆先让我们品尝了热乎乎的粽子,再将一部分粽子收拾在一小竹篮里,剩下的分给左邻右舍,左邻右舍也会端来她们做的粽子。粽子煮好冷却后,挂在楼板檩条的大铁钩上通风,糯米粽入了碱,保存半个月没问题。

冷粽子与热粽子相比,别有风味,流动的空气日夜抚摸它们,吃起来更加Q弹,也更有筋道。我很喜欢吃冷粽子,同样蘸白糖,嚼出沙沙沙的声响。

家乡的稻草灰汤粽沿袭传统,色味俱佳,还蕴含着民间医理智慧。稻草灰有清热解毒收敛之功效,端午时节已是入夏,与切菖蒲悬艾叶喝雄黄等祛邪之事相呼应。《本草纲目》说它有散寒消肿、消症破积的作用。解糯米之黏性,助胃消食。乡人还用它做九层糕、冰凉粉、腌咸鸭蛋等时令之食。棕榈叶和箬竹叶叠加了稻草灰汤的香气,它们本身都是中药材,有降血压、愈劳伤虚弱和抗氧化、清热利尿的作用。

端午临近,各式粽子琳琅满目,但我还是十分怀想家乡的稻草灰汤粽,它天然、清新,经自然风物的洇染,如温婉怡静、端丽冠绝的女子,无需言语,望一眼便在心中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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